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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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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m先從他那條心愛的小船說起。一艘十幾米長設備齊全的小船原價在五十萬歐元上下。太貴了,所以他買了艘二手的。雖然是二手的,可船卻有七八成新,內裝也不錯,他們一家四口人每次出航都要在船上一口氣待上十幾二十來天。

說著,Adam把手機裏的照片調出來給秦月看,照片上所顯示的小船的外觀,就是一條普通的游艇,裏面的確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和房車有異曲同工之妙。照片有的是他們一家人靠岸時拍的,Adam平日裏刮得幹凈的下巴不見了,滿臉的絡腮胡,像個落魄的流浪漢,他妻子形象也好不到哪兒去,跟夜鶯有一拼。最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兩個孩子狼吞虎咽吃飯的樣子。Adam解釋說,船畢竟太小,只能裝載最基本的食物和水,他們隔幾天就得靠岸補充一下船上的供給,順便改善一下生活。秦月看著他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Adam再三跟秦月強調的是,他們基本上不提前設定航線,開到哪兒是哪兒,反正荷蘭也不大,運河網絡又四通八達,總能找到停靠的地方上岸。這可是實實在在的說走就走的旅行,最難得的是每年都能走上一回。

秦月問Adam船只的保養費用如何,他說平時在一個小碼頭停靠,只需要繳納一定的停船費,比較貴的是船會生銹,每年都要除銹,還要對上面的主要動力設備進行定期的保養和更換,所以費用並不低。他們家開的車很便宜,平日裏最奢侈的花銷都在船上。

秦月又問Adam,荷蘭人有船的多不多,聽說的比例還挺驚人的。大概和中國二線城市擁有高檔私家車的比例差不太多。他眼睛亮晶晶地跟秦月談起他的幾個朋友的船。一個朋友是帆船愛好者,按照古帆船的樣式覆制了一艘帆船,當然添加了馬達,不過即使是靠著風帆,船也一樣可以航行。那個人常常去參加比賽,有時還能拿個獎什麽的。另一個朋友就更不得了了,他自己設計了一艘可以破冰的船,有二十多米長,曾帶著一家人航行了一年多,最遠到過北極圈。那個家夥是荷蘭海軍的軍官,退役後在荷蘭的一家大公司任職。入職之前,帶著全家去遠航。他老婆也很厲害,是個飛行員,據說那位夥計也有飛機駕駛證。

秦月越聽眼睛越亮。這些人可真夠了不起的,沒有誰有什麽特殊的家庭背景,都是在普通不過的人,卻因為對大海的熱愛,願意在工作上升期的關鍵階段拿出整整一年多的時間來與家人一起暢游四海。豪言壯語誰都會說,白日夢誰都會做,可又有多少人可以真的放下一切只求活得暢快淋漓呢?Adam的那兩個朋友在職場上也都十分敬業,很被人尊重。秦月對他的朋友也心生敬意。

她問Adam,是不是荷蘭人普遍都比較親近水。Adam笑了起來。他反問秦月,“知道為什麽荷蘭人的平均身高世界第一嗎?”秦月搖了搖頭。“那是因為我們要努力地站得更高,不被水淹沒。”說著話,Adam墊起了腳,又用用手比了比下巴的位置,仿佛水馬上就要沖進他的嘴裏似的。

“荷蘭人祖祖輩輩都與水打交道。”Adam侃侃而談,“荷蘭三分之一的土地都是我們填海造出來的。國家的平均海拔很低,有四分之一的土地在水平面一米以下。你們降落的那個阿姆斯特丹機場,海拔就是負六米。”

Adam瞥了一眼聽得全神貫註的秦月,接著說下了去,“HDM就是造疏浚船只起家的。疏浚船又俗稱挖泥船,主要的功能就是在內陸疏通河道,清淤,保證船只的正常行駛。而到了沿海,則多用於填海造陸。你應該已經知道這些了,對吧?”

秦月點了點頭。這些資料她剛開始接觸項目的時候就已經了解了,包括不同的疏浚船型也看了不少。

Adam滿意地繼續說,“荷蘭因為內陸交通不便,所以興建了很多的運河,形成了今天的運河網。又因為對外貿易的需求,興建了諸如鹿特丹港的港口。曾經在海上是一代霸主,商人的足跡遍滿全球。你知道曼哈頓吧?當年就是荷蘭人的。後來才賣給了英國人。”

“賣了多少錢?”秦月插了一句。

Adam的臉突然張紅了。秦月的好奇心空前高漲,她盯著Adam的臉也不說話。

這個時候他們一行五個人正從飯店走向著名的紅燈區。Adam和秦月走在前面,另外三個男的,在後面跟著他們。走得不快,就當沿途觀光了。

Adam沒抗住秦月的目光,嘟囔了一句,“據說賣了一英鎊。”

秦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直到她看到Adam惱羞成怒,有暴走的趨勢才停了下來。畢竟Adam一番好意地給她講解荷蘭歷史和國家特色,她這麽笑話對方的祖國,實在是有點兒不地道。反正,這恐怕是荷蘭人做的最虧的一樁買賣了。她忍住了笑,讓Adam繼續說。結果河蚌卻賭氣不肯再講了。

秦月嘆了口氣說,“我查過荷蘭的一些背景資料。荷蘭語中的荷蘭,據說是日耳曼語,低地之國的意思,是不是真的?”

Adam感覺好些了,點了點頭,不錯。

秦月繼續問,“荷蘭近代據說發生過一次大洪水,死傷無數。政府在那之後投巨資建了著名的大壩,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有時間過去見見。”

Adam答應盡量幫他們爭取一下。

這次的行程已經被B先生安排的滿滿當當了,秦月終究沒去看成那座大壩,不過後來秦月獨自赴荷的時候,還是去了一趟。幾乎所有搞水利建設的人,只要到荷蘭來,就會到那裏去參觀。當時陪著秦月去的是她後來的荷蘭老板,搞液壓出身的J。J向秦月詳細地講解了當年的洪水,以及大壩的建設過程。又指著他們肉眼可見的巨大機組給秦月看,告訴她,即使是今天,這樣的工程仍是奇跡般的建設。秦月在多年以後,仍能記得當時站在大壩上刮過她臉龐的風,是那麽地凜冽,又是那麽地令人心生敬畏。

荷蘭人就是這樣一代一代地與水鬥爭,並不斷地從水中獲得好處。他們與水相關的一切技術,比如造船,海水凈化,堤壩建造,陸地與海上風電的建設等等都來源於他們對水的了解和利用。如同海明威的《老人與海》,荷蘭人與水和諧地共生著。荷蘭的小孩子四五歲就要開始學習游泳,學校裏的游泳課不是選修課,而是必修課。男人都要服兵役,服役的部隊一般都是荷蘭海軍。

最有意思的是荷蘭人的思想受到水的影響,行成了“大壩理論”。因為荷蘭百姓多受洪水的侵害,所以每個人都信奉同一個原則,那就是要保護、看管好自己門前的堤壩。荷蘭的堤壩隨處可見,又與每個人的生命財產安全息息相關。大壩一旦損毀坍塌,沒有人會有好下場。因此,這種信念深入人心。這就導致了,荷蘭大多數人在職場上都能恪盡職守地完成自己的本職工作,至少能保證工作的成果不會因為自己的原因而失敗。歪打正著,這種理念無意中實踐了團隊合作的理想模式。

Adam跟秦月說,他們明天去逛鹿特丹時,會好好看看那裏的港口的,他們還將在鹿特丹有名的一座塔樓上吃飯,可以俯瞰鹿特丹的河道,見識一下那裏著名的水上出租車。等到去HDM船廠參觀的時候,如果還是由他作陪的話,他會指給秦月看一些建築,那些建築有下沈的現象,每年都要用水泵從下面把水泵上來。有的建築甚至經過特殊改造,將地基改成了純粹的鋼結構。他們去HDM船廠的路上可能還會路過一些在岸邊停靠著的船屋,真的是屋子的樣式,不過可以漂流,也有動力裝置可以航行,不過走不遠。那些修建或者購買船屋的人,喜歡住在水上,可又不喜歡住在狹窄的船裏面,因此這種特殊的建築物才應運而生。

還有HDM下屬四大船廠之一就在荷蘭全球聞名的風車山莊附近。那些風車最開始建造的時候,也是用來汲水灌溉,調節旱澇,或者用水裏發電磨面粉用的。至今仍有風車如此勞作,他們如果感興趣,到時候可以進去親眼看看。

紅燈區終於到了。盛名之下其實不符。不過是一條長長的窄巷,兩邊低矮的房屋,每一間都有個櫥窗,每個櫥窗裏都站著個穿著清涼的女人。那些女人膚色年齡各不相同,如同會動的商品一樣像路過的游客展示著自己的身體。

秦月想起前不久見到的鋼管舞,心裏慨嘆,將女人物化,這條街的做法也算是登峰造極了。

同為女性,秦月不願意多看,只是略微地掃了幾眼,知道是怎麽回事就夠了。可跟在他們身後的那幾位男士卻興趣十足地邊走邊看邊聊。

他們一路上分辨著櫥窗裏女人的年齡和國籍,一邊猜測著那些女人是否吸毒。聽到他們的提醒,秦月眼尖地發現,其中有人的胳膊上的確有針孔。用針頭註射的肯定不會是合法的大麻了,恐怕是海洛因之類的毒品。這樣一來,荷蘭政府所標榜的自由就有待商榷了。

秦月在進入巷子之前拿著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卻冷不丁地有個男人竄了過來,硬是要求她把照片刪了。那個人身材很高,卻極其瘦削,帶著帽子壓著帽檐,面色慘白勝鬼。秦月嚇了一跳,不願意與這種人多糾纏,就乖乖地把照片刪除,又把之前的照片翻出來給對方看。等到他們走到巷子裏的時候,秦月看見有人拍照卻無人阻止,就明白剛才的那個人恐怕是以為把他拍了進去,害怕秦月把照片散播出去。秦月暗暗嘆息,既然仍然知道羞恥,為什麽不肯離開呢?那個人顯然是個癮君子,混跡在這一帶還能有什麽好下場嗎?

離開紅燈區的時候,秦月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她聳了聳肩,希望能把在那裏沾染上的不潔都甩個幹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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